榮獲越南《青年報》我愛河內征文比賽三等獎
懷念打毛衣的年代
黎氏丙(原著)過客(譯)
我國南方沒有冬天,即使我要到山城大勒旅遊,享受一絲涼意,只要披一件夾克禦寒即可,毛線衣幾乎遺忘了。最近聽說寒潮席捲北方,三九 隆冬,寒風刺骨,令我想起 北方曾經盛極一時的手工編 織業。
待業女生的“八卦爐”
毛線衣不僅能有效地禦寒,還是各位已婚太太或春闈少女“誇針巧”的好機會。在上世紀50、60年代,北方編織組隨處可見;它像老君的八卦爐,成為無數待業女青年的棲身之所。編織組無需大場地,只憑一雙巧手和一對編針,就能織出如錦雲箋,因此社會上給它起個形象的綽號“雙針企業”。
我在河內生長,曾在清關中學唸書;但家中兄弟眾多,家境貧寒,女子首當其衝,我沒唸完初中就被逼輟學了。沒有一技之長,又沒有人脈走後門,為了糊口,我只好投身八卦爐中--自食其力,不失為淳樸而善良的選擇。
編織組推舉一位不負眾望、業務嫻熟的大姐擔任組長。組長根據合同把毛線和圖樣領回,再按斤兩分派給成員。我啼聲初試,每月只能編織一件毛衣;隨著手藝精進,已能跟上大夥兒每月織三、四件。織完就把毛衣跟毛線零頭過秤,還給貿易公司,結算加工費,再簽新合同。每件毛衣加工費只有八塊錢(讓讀者有個對照:當時每碗牛肉粉三毛錢)。不僅加工費低,並且來料加工飄忽不定,使“雙針企業”成了“吃不飽”代名詞。不管社會非議,編織組默默地養活了大批“閒人”,幫助我度過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
手工針織具有極大靈活性,不管排長串、聽冗長的報告、等電車……都可以“見針插縫”。人們寄予同情,編織組也就如雨後春筍,在各機關相繼成立,為在職幹部賺取額外收入,遠遠超出待業人士的初衷。這樣“內外兼修”,會不會影響工作效率?吃飯要緊,沒有人管那些勞什子!
毛衣成了我的“紅娘”
在八卦爐中冶煉一段時間,我終於找到機會參加護士培訓班。畢業後我在府尹醫院工作。護士月薪只有36元,但收入穩定,配給充分,加上省吃儉用,生活有了基本的保障。我可沒忘寒微時曾伴隨我的兩支織針;憑藉它,我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他是一位年輕技師,在一次河內外圍的轟炸中,受氣浪衝擊,送到府尹醫院後兩晝夜昏迷不醒。我是值班護士,親侍湯藥,照顧他寸步不離。出院時,我發覺他穿的毛衣又短又窄,活像諧星勞來。
我國北方處於經濟困難時期,蘇聯、中國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都伸出援手,但援助物資五花八門,有啥給啥,但都彌足珍貴。援助物資的分配並不看對象,而是頒發恩寵。他獲得分配一件灰色毛衣,是蘇聯童裝;他湊合著穿,說緊身更加暖和(?)。
我硬把他的毛衣拆散,重新按他的尺碼編織;但只編了一大半毛線就用完了。毛線是管制物資,買一卷絕非易事,有時候有錢也買不到。好在我工作的府尹醫院跟綜合百貨大樓近在咫尺,見到百貨大樓前排長龍買冬衣,我就堅持不懈地排隊,等待撿便宜。輪到自己,我抽籤得到一條蘇聯少年毛織褲子。我喜出望外,回去再拆線重織。
兩種毛線顏色並不相同,我巧妙地配合,織成菱形圖案,再配上水仙花紋;一針一線都傾注我的心血,誰也認不出這件毛衣的原產地是……蘇聯。剩下的毛線我給他織了條領巾。
週末,他乘自行車從50公里外的河南省迢迢回到河內跟我約會。我用新織毛衣對他比量,再給他圍上領巾;他熱淚盈眶,緊緊抱住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我們都找了到自己的另一半。
有一年,我回他老家過年,見到二老仍舊穿著臃腫的棉衣,不夠溫暖。回到河內後,我罄囊中所有,再賣掉部分糧票,給二老每人打一條亮麗的毛衣。二老馬上穿上,向鄉鄰誇耀有一個心靈手巧的河內兒媳。
很久了,我已沒有針織的手感。時裝店裡琳瑯滿目的機織品令人忘卻手織的辛勞。一家人為了一件毛衣而節衣縮食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與此同時,給丈夫披上自己親手編織的毛衣所帶來的喜悅也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