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竹、管山、管水/黄叶时
这个大年初一的早上,天色妩媚着,微风犹如一面拭脸的小纸巾,在眼睑下拂过。在不远处,传来零零碎碎的爆竹声。我在屋檐下,用饼干屑喂养一对飞来讨吃的斑鸠。这当儿,收到了来自吉隆坡一位朋友的短信,他在词句中提醒我要过一个环保年。看到他的嘱咐,于是,我立即记起辛弃疾的一首宋词的最后一句,用短信回复他:
“乃翁依旧管些儿,管竹、管山、管水。”
我家临近一条小河流,这蜿蜒的小河从古晋飞机场附近的山丘下延伸下来。几年前,在一栋栋高级住宅还没有出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矮灌木林、积水的沼泽地,还长满野生蕨菜。它也是砂拉越河的一条小支流,在还未被开发之前,河边盛产盐木树,所以取名叫盐材港。小河流嘛,它和天下所有的小河流一样,水淙淙的,总是日日夜夜地在流。
每个早晨和傍晚,我都会走过这条横越过小河两岸的小铁桥,到附近的公园去跑步。现在,和我比邻而居的是一批人数不少的,一家大企业聘请的印尼籍的建筑劳工。他们住在小河边的一排排简陋的木屋里,木屋与我家只是一墙之隔,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和睦共处。
每个傍晚,那些印尼籍工人们下了班,他们都会到河里撒网捕鱼,一群比达友小孩却在另一端垂钓。一向来,这条河里的吴郭鱼(Talapie)经年累月地在河中繁殖,鱼只成群在河里,任人捕捉。每个傍晚,那几个在垂钓的小孩也把整桶的鱼只提回家,给妈妈做晚餐。这些工人还把捕获的吴郭鱼腌制起来,摆在太阳底下晒成咸鱼。
可是,这段日子来,情形完全改变了!
这个傍晚,我照例经过小河,看见几个印尼籍工人从渔网上拿下几条黑色的,三角形的鱼,把捉在手上的鱼往地上重重一摔,对我说:
“没有可以吃的鱼了,这鱼(吸盘鱼)只有皮和骨头,不能吃。”
我吃了一惊,问他们,说:
“这是吸盘鱼吗?不是养在鱼缸里的观赏鱼吗?它们怎么会游到河里来?”
他们无可奈何地,用印尼语回答我,说:
“其主人不养它们了,把它们抛进河里来!”
我顿然明白了,现在,那成千上万条的吸盘鱼在河水中,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它们自由自在地浮在水面上戏耍。前一阵子,我发现河里的吴郭鱼日益减少,却没有去追究原因。现在,似乎连一条吴郭鱼的尾巴也看不见了,那几个比达友小孩也不来垂钓了,河岸边突然静寂下来。原来这样的状况和吸盘鱼有着直接关系,想不到本来是一条活泼的小河,生态竟然恶劣到这个程度。
这片所谓的黄金地段上,正在兴建百万豪华住宅的当儿,那经常在草丛中出没的白脸红屁股的秧鸡不见了,几只灰色羽毛红嘴啄子的小麻雀,也没有回来。一位看鸟专家曾经告诉我这种麻雀在砂拉越第一省的范围内大约只有五十多只,我这一带大概只有五只罢了。现在,因为芦苇不长了,一绺一绺的野生高粱不结果子了,羽毛灰色红嘴啄子的麻雀当然远去了。倒是那窝眼镜蛇失了踪最好,曾经有一条黑油油的眼镜蛇游进我的厨房,它竟然昂起头,瞪着眼,显得很气愤。我家后院三面都是七尺高的洋灰墙,我在怀疑,那条眼镜蛇是不是特地攀墙进来找我对峙的,据说眼镜蛇是懂得找人报仇的,果真如此,我想它来找我是找错了人。
现在,残忍的事实已不容否认,眼看吸盘鱼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本来繁殖力很强的吴郭鱼灭绝了。我家弟妹们在乡下饲养苏丹鱼和巴丁鱼,他们最怕鱼塘里出现破坏力很强的吴郭鱼,没想到“恶鱼竟有恶鱼磨”这是一件叫人感惊慌的事,其实,还有更多更叫人惊慌的事就摆在我们的前面呢!
14/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