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 拉 / 心受

 

小狗茜拉病了,我帶牠去看醫生。

小狗之所以會生病,原因在我,是的,我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如果不是我病了,如果不是我要去馬尼拉動手術,如果不是我不能在家照顧牠,牠也許就不會情緒底落,不想吃飯,越來越瘦,身體越來越差,以至死亡。

得知我的甲狀腺結節需要到馬尼動手術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家的小狗茜拉。

茜拉是我妹出去旅行時,從一家麵包店要回來的。我還記得那天,我和兒子在餐廳吃晚餐,突然接到妹妹的電話說她已在回家的路上。我連忙叫她直接到餐廳來與我們一同用餐,可她說:「二姐,我帶著一隻小狗呢。」於是,我問了一下餐廳的負責人,是否允許我們帶一隻小狗來進餐,並保証不會讓牠在餐廳裡搗亂。餐廳裡當時也沒什麼客人,除了我和我兒子以外,還有另外兩個人。也許基於這個原因,餐廳人員答應我們讓小狗也一拼帶來用餐。

茜拉被我妹妹捧在手心上走了進來。這小狗也真是夠小的,只有一個巴掌的大小,應該只有一個月大吧!淺咖啡的顏色配著些許的白,可愛極了。兒子看著小狗,摸牠,逗牠,晚餐,早就忘到天邊去了。

從那天起,小狗茜拉便成了我家的一員。與我們一起吃,一起玩,一起長大,四年,牠沒有離開過我家,除了有時我們出門兩三天,我會把牠送到狗旅館,讓牠住個兩三天。這家狗旅館的服務還算不錯,每次把小狗接回家時,牠都是健健康康,乾乾淨淨的。

這一次,我得出門至少三星期,本想跟過去一樣帶去狗旅館寄養的,可同事建議說:「我幫你找個人,每天去你家幫你餵狗吧!還能幫你澆澆花。」這是個好事呀!我當時想。於是,我給了他一把鑰匙,一些錢,交代了一些事項,就放心地出門去了。

三星期一下子就過去了,該做的手術沒如期地做,又拖了些時日,等到我們回到家時,已是四十多天以後的事了。小狗一開始沒有什麼問題,只有一次接到幫我們餵養的人發來的信息說牠不太愛吃。因為平時我們在家時,牠也是如此。有時也不太愛吃。我交代了一下茜拉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隔天再發了信息問了情況。得知牠有好好吃飯了,我們也安心了。

回到家時,滿心期待小狗茜拉會像往日那樣跑過來迎接我們的。但是沒有,我們叫牠,沒反應,我們丟下行李,跑到屋後茜拉吃飯的地方去找牠。一隻瘦巴巴的小狗,站在那裡,簡直可以用皮包骨來形容,這還是我家的茜拉嗎?牠好像都不認得我們了。我,兒子,老公似乎是同時說出了一句話:「茜拉,你怎麼這麼瘦?」看了真讓人心痛。茜拉的盤裡都是沙子,裝水的碗裡一點水都沒有。可見已很久沒放食物了。我不是交代過盤子要每天洗,碗裡要放夠水嗎?茜拉很愛喝水,所以我特別再三交代。誰知,誰知⋯⋯我能怪誰?

幫我餵狗的人,下午來到我家,我沒通知他我們回來的時間,看到我們時,他有點驚訝,帶了一大包食物來給茜拉,看似剛參加完派對,把別人吃剩的骨頭全帶來了,還摻雜著魚刺,我記得我明明交代過,我家茜拉不吃魚,不吃魚的!為什麼還有魚刺?唉!當時的我有點氣,但是我還得忍著氣給他道謝。本來給他帶了禮物的,那天卻忘了給他,過後要給他,他也沒來拿。只記得那天他留下鑰匙後,就匆匆離開了。

茜拉在我們細心的照料下,慢慢地肯吃飯了,也慢慢地與我們熟起來了,會與兒子跑來跑去了,像從前那樣。但是,牠還是一樣的瘦,而且感覺不是很健康,還在咳嗽。那天,我看牠鼻子都咳出血了,我打電話到處求醫,後來找到一個狗醫生,開車來把牠接去狗醫院,我以為看了醫生,吃點藥,過不久就能開開心心地與兒子去接牠回家了,沒想到這一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

茜拉住院的第一天,我們去看牠,醫生說驗了血,受感染,需要住院觀察幾天。沒想到一住就是兩星期,我每隔一天就帶兒子去看它,每次去都不見有起色。醫生說牠不愛吃東西,我都會帶些牠以前在家時愛吃的食物,像排骨,豬肉,牠會勉強咬兩口。醫生說牠像是在等我們似的,看到我們時才會站起來。兩星期後的一天,醫生打電話來說茜拉沒救了,要不要考慮讓牠安樂死?我下不了決定,也不願做決定。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得了主的事。茜拉不是我一個人的,牠是我們全家人的。在牠生病的期間,媽媽打電話來,弟弟打電話來,妹妹打電話來,姐姐打電話來,在馬尼拉工作的老公也每天打電話來,他們詢問茜拉的病情多過關心我手術後的情況。我也不吃茜拉的醋。此時的我關心茜拉多過關心自己。我給妹妹打了電話,畢竟茜拉是她抱回來的。

接到電話的妹妹也做不了決定,她說:「過兩天,我就回去了,讓茜拉等著我。」兩天,這漫長的兩天,茜拉不知能否熬過這兩天,牠己經站立不起來了。瘦到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吊著點滴,靠著藥物活著。我帶妹妹進入狗醫院的那一刻,卻奇跡地發現茜拉站立著,身體乾乾淨淨的,醫生給牠洗過澡了。我們以為茜拉好了,可以出院了,但是,醫生哭著給我們講著茜拉的病情,醫生很想救活牠,但是已無能為力。茜拉已不認識我們,眼晴直直的,不管你如何叫牠,都沒反應。醫生說茜拉彷彿知道我們今天會去看牠,會做讓牠安樂死的決定。就在我們到達狗醫院的前一刻,牠才站了起來。牠也不想死,不想放棄生命。

醫生一直催我們做決定,但是我們看到茜拉一直站著,我們實在是不忍心。那天,我們在狗醫院待到很晚,茜拉沒站多久就躺下來,一直發抖,醫生給牠打了針,讓牠睡著了。我們還是無法做出決定,一個生命的去留,豈能由我們來做主?況且茜拉求生的欲望如此地強烈。醫生讓我們隔天務必做出決定,他說:「這樣,對人對狗都是一種解脫。」

第二天下午,我們還沒到醫院,醫生就打電話來催了,說茜拉已經在地上發抖好幾次,可能過不了今天了,我們急忙趕去醫院。兒子不願意跟去,他說要是去接茜拉回家,他一定去,去看茜拉安樂死,他不要。茜拉躺在地上,下身有血水流出,內臟已經開始腐爛。 我看一眼後就不敢再去看牠了,我覺得內疚,是我沒好好照顧牠,我沒臉去見牠。我們決定讓牠安樂死,讓牠解脫。我妹一直陪著牠,摸著牠,安撫著牠,看著護士把毒針打進茜拉的身體,看著茜拉閉上了眼睛,然後哭著要我把茜拉抱回家,葬在家中花園裡。

我也哭了,也去偷看了一眼茜拉。我有愧,心裡不好過,我也想過把茜拉葬在家裡,葬在花園裡。但是家人反對,媽媽反對,老公反對。我拗不過妹妹的眼淚,也無法不聽從媽媽與老公的指意。後來上網查詢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葬在家裡好,這樣狗狗才不會留戀主人而不願去投胎。於是,我說服了妹妹,給醫院付了錢,讓醫務人員負責去安葬。

茜拉去世已經九個月了,我們家也有了一隻新的小狗,但我不時地還是會想起茜拉,想起每次兒子放學回家,拉著有輪子的書包,茜拉總是把兩隻前腳放到書包上,騎著書包像在騎車搬跟著走。也常幻想茜拉仍在我們家,看著小貓,小老鼠吃著牠的食物,牠是多麼善良的一隻小狗。

二零一九年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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